梦想还是要有的

李娟《记录最近的一些事情》全文在线阅读：邻居

河边住着很多人家。但全都是背朝着河生活，门朝河开的只有我一家。于是，来来回回，河边这条路上似乎只有我和赛虎在走。又好像河边这么大一片开阔的地方，只住着我们一家人。

但是一个月前，北面河上游距我家两百米处的一间砖房又住进了一家人，从此，河边就有两家人住了，我们终于有了邻居。

这家邻居的房子，似乎空了很多年了。几年前我刚到阿勒泰时，每天傍晚下班后，都要散步五六公里，总会路过河边这段路。那时，就注意到这间房子了。房前的台阶缝隙里长出的杂草齐腰深，把门堵得严严实实。那时我就在想，这房子怕是荒了一百年了。

没想到，后来自己居然会住进离这间房子不远的一个院落里。

这房子可能只有独独一间，门口直对着河，也没拦什么院墙。新来的这一家人拖了几截粗大的河水漂来的浮木重重拦在门口，又在河边割了些芦苇野油菜杆扎成把，围到木头上，圈出了三四个平方左右的空地，就算作是“院子”了。“院墙”的豁口处横着挡了一扇破门。用来防止路过的牲畜随便进入。然后在“院子”里斜斜横牵一根绳子，每天都可以看到绳子上晾着衣服和尿布。于是，一个家就这样落成了。

这家人可能是刚从内地来打工的民工，我观察了一下，大概五口人：夫妻俩，一个老奶奶，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，头发短短的，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。还有一个小婴儿，正在学走路。

那个大一些的孩子没有上学，天天跟着奶奶在河岸下拾捡柴禾，有时也拾顺水漂来的空矿泉水瓶。

有一次，我在河边散步时，突然看到那个孩子的小脑袋在脚边露了出来，吓了一大跳，仔细一看，ta正在河岸下面揪着一把草丛往上爬，ta的奶奶在下面垫着脚尖努力托着ta，眼看就托不住了，那孩子悬在半空，上也上不来，下也下去。

我连忙蹲下身子，把ta死命拽了上来。天啦，幸好给我碰到了，这个时间里这附近很少有人经过的，要不然，真要出事情不可。

孩子上来后，奶奶松了一口气，但并没有表示什么谢意。也许她根本不知该如何表达。我就径直走了。回来的路上，看到祖孙二人仍在河岸边的树林子里拾捡树皮枯枝什么的，丝毫不为刚才的遭遇有所后怕。

父亲可能天天都要出去干活，不经常见到他。每次看到他时，总是在精心修整“院墙”，想让它看起来更结实一些。

而那个母亲没有出去干活，整天在家里带小宝宝。常常领着小宝宝在河边的空地上学走路。有时我带赛虎散步路过那里，那小婴儿会惊奇地大叫，指着赛虎说：“呀！呀呀！”

母亲就说：“这是小狗狗，快摸一摸！”

我觉得很不好意思，因为最近赛虎实在太难看了。刚生了宝宝，毛毛都掉光了，成了秃毛狗了。而且好久都没有洗澡了。而且天天都在厨房煤堆里蹭痒痒。

冬天的味道越来越浓郁，今天到了零下二十多度。再经过这一家人时，门前的晾衣绳上空空如也，烟囱也没有冒烟。门关得紧紧的，也不知道房门后面，他们此时正在做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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